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小黑猫那条明显扭曲变形的后腿,枯瘦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皮毛,仔细探查着骨头的状况。
小黑猫异常安静地伏在铺着干净棉布的红木诊台上,只有身体细微的颤抖和喉咙里压抑的、几不可闻的呜咽,透露着它正承受着的痛苦。
它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的宝石一般眸子,此刻水汪汪的,一瞬不瞬地盯着身旁的季清鸢,极其依赖的模样,仿佛她是这陌生而充满药味的环境里唯一的浮木。
“伤得不轻啊。”老大夫眉头紧锁,轻轻放下猫腿,叹了口气,“胫骨裂了,万幸没完全断开。得先正骨,再上夹板固定,静养些时日。”
他抬头看向季清鸢,“姑娘倒是善心,这小东西遇着你,是它的造化。寻常野猫伤成这样,多半就……”
季清鸢心中一紧,连忙道:“劳烦您尽力医治,药费无妨。”
老大夫点点头,不再多言,取来工具和药材,开始专注地处理伤势。清创、正骨、敷上气味浓烈的黑玉断续膏、再用削好的细薄竹片和干净布条仔细固定。
整个过程,小黑猫都异常隐忍,只在最痛的时候,小小的身体会猛地一僵,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,但那双碧绿的眼瞳,却始终没有离开季清鸢的脸庞。
季清鸢见它疼痛难忍,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指,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它头顶柔软的绒毛,努力抚慰着它。
它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,好像被她面上所显露的心疼的表情所取悦或者满足,它微微偏过头,主动蹭了蹭她的指尖。
“好了。”老大夫包扎完毕,擦了擦额角的细汗,“切记,这一个月内不可让它伤腿受力,按时换药。”
季清鸢接过药包,付了诊金,又向老大夫仔细询问了照料细节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包扎妥当的小黑猫抱进怀里,用软布裹住它,只露出一个小脑袋。
走出药堂,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路上。
“小家伙,”她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,指尖轻轻梳理着它颈后柔软的毛,“两次遇见也是缘分,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?”
黑猫在人间大多被视作不详,上次季清鸢见它干净且毛黑亮,以为它有主人,便将它放到村庄就离开了。
而这一次,它看上去似乎流浪了很久,瘦小而虚弱……似乎被抛弃了。
碧水宫好像没什么普通的宠物,不过碧水宫几乎都是女弟子,将它带回去养着,应当也能活的好好的,不至于沦落街头被人虐打。
怀中的小黑猫仰起小脑袋,它定定地看着季清鸢,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回应:“喵。”
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,舔了舔季清鸢抚摸着它的手指。
温度略低的、带着细小倒刺的触感传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。
随后,它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放松下来,依赖地蹭进季清鸢温暖的臂弯里,出满足的、细微的呼噜声。
季清鸢摸摸它的脑袋:“这么黑,那你就叫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,她忽地顿了顿,想起很久之前,也有一只黑色的小狗爱围着她蹭,喜欢摇着尾巴撒娇讨吃,笨笨的,很好骗,还特别馋。
它叫小黑。
她忽地沉默下来,看着怀中的黑猫,没再说话。
良久,她叹了口气,轻轻抚摸着怀中黑猫的毛,没再提要给它取名字,而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个包袱,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包袱里,调整好它的姿势,然后将包袱背了起来。
元和有一处地方,有残卷。
她得先找了此处的残卷,再回碧水宫,到时候顺便把这小黑猫再安置在这碧水宫,不然跟着她走,到处都是危险,出生入死的,一只普通的小猫跟着她更是不安全。
季清鸢调整了一下包袱,再次拿出罗盘。
定星针坚定地指向城西。
她背着包袱,顺着定星针指的方向往前走。
然而,就在季清鸢不再看它,专注地向着远处熙攘街道前进时,包袱里那看似温顺无害的小黑猫,缓缓抬起了头。
它碧绿色的眼瞳深处,那如同蜜糖般的懵懂澄澈瞬间褪去,反而被一种极其幽邃、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