葳蕤轻轻点头,泪珠终于砸在衣襟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:
“臣妾早有察觉了,太医院每次把脉时总不敢看臣妾的眼睛。”
她抬手抚上他紧绷的下颌,指尖触到他未刮净的胡茬。
“可臣妾能怪皇上吗?赫舍里氏树大根深,皇上既要用臣妾制衡后宫,又怕前朝外戚坐大……臣妾不过是皇上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。”
皇帝猛地扣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碾碎。
可她却不躲不闪,任由他的龙袍将自己裹住,任由他紊乱的呼吸喷在发顶。
“你即便是棋子,也是朕最不忍下落的棋子。”
皇帝呼出的气息拂过她鬓角,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温柔。
他松开她的手腕,指尖却仍眷恋地抚过她腕间淡青的血管,仿佛要将这具鲜活的躯体刻进掌纹里。
良久,他哑声道:
“你想不想要个孩子?”
葳蕤浑身一震,抬眼望向帝王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烛火摇曳间,她分不清这是恩赐还是试探,喉间发紧,终究问不出话来。
“玉氏狼子野心,嘉妃的孩子,永无继承大统的可能。朕将那孩子过继到你名下,再赐你一块封地。你便带着他……去封地生活吧。”
殿内死寂如坟。
鎏金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而落,惊得案上的奏折微微颤动。
葳蕤望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帝王,忽然想起初入宫时,他牵着她的手在御花园漫步,说要带她看遍四时花开。
那时的月光也是这样温柔,却不知何时,竟染上了血色与猜忌。
“皇上这是……要赶臣妾走?”
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。
皇帝猛地将她拽入怀中,力道大得让她撞在他胸口的龙纹上。
“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,朕怕有一日,连自己仅剩的一丝爱意都会被你消耗殆尽。”
他松开手,指尖抚过她泪痕斑驳的脸。
“去封地吧,远离这些算计与阴谋。朕……朕会护着你们。
朕会封那孩子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,赐封地三千里,黄金万两。
但这一切荣宠,都要刻在王府宗祠的石碑上——皆因他是赫舍里氏之嗣,是你用半世恩宠换来的庇佑。”
葳蕤浑身一颤,望着皇帝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,忽觉这金碧辉煌的翊坤宫竟比冷宫更冷。
“玉氏见孩子封王,必然会派人暗中联络。朕已命暗卫替换王府上下三成奴仆,他们的一举一动,都逃不过朕的眼睛。
待孩子年满十二,朕会派太傅前去授课。那些经史子集里夹着什么训诫,他若敢生出半分觊觎皇位之心,太傅的剑就会先刺穿他的喉咙。”
帝王说着,忽然伸手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,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。
“可若有人敢伤你分毫……朕会让他知道,即便是亲生骨肉,朕也能亲手送他去见先帝!”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皇帝凝视着她,忽然自嘲地笑了:
“爱妃瞧,朕为你谋划至此,终究还是舍不得你。”
可不等葳蕤回答,他已转身走向殿门,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:
“三日后启程,莫要让朕等急了……”
“皇上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