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紫禁城的明争暗斗里,她有过执掌凤印的威风,有过母族依仗的底气,也尝过令众人畏惧的滋味,这般跌宕人生,又有几人能得?
“帮我梳妆吧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终于平静下来。
“就梳初次见皇上时的堕马髻,再戴上那支东珠步摇。”
铜镜中,她望着自己虽有倦意却依旧明艳的面容,忽然释然——这一场深宫梦,她爱过,恨过,争过,也赢过,如今带着帝王的情意与周全,去往广阔天地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?
晨光刺破云层时,葳蕤来到了乾清宫。
“来了。”
皇帝头也不抬,朱砂笔在舆图上重重圈出某处。
“朕已命人在封地建了座行宫,下月便能竣工。”
他声音冷淡,却刻意放缓了语速,像是怕惊碎某种脆弱的平衡。
葳蕤屈膝行礼,鬓边东珠随着动作轻晃:
“谢皇上隆恩。臣妾此去,怕是再难侍奉皇上左右。”
话音未落,泪水已不受控地涌出。
她慌忙低头掩饰,却听见龙袍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。
皇帝的气息裹挟着龙涎香扑面而来,温热的指腹突然擦过她脸颊:
“早知你要哭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叹息,却又似松了口气。
“这些年,朕见惯了你算计旁人,倒忘了你也会这般失态。”
葳蕤猛地抬头,撞进那双藏着万千情绪的凤眸。
记忆里的少年天子与眼前鬓生华发的帝王重叠,那些在翊坤宫共度的深夜,那些含着蜜与毒的情话,此刻都化作喉头哽咽。
她强压下哭腔,一字一句道:
“臣妾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皇帝的指尖顿在她眉梢,终究缓缓收回:
“说。”
“嘉妃……金玉妍。”
她盯着皇帝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,那是她亲手绣的锦囊。
“孩子终究是她十月怀胎所生。若皇上准许她同去封地……”
话音未落,皇帝已转身走向龙椅,袍袖扫落案上镇纸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“她是玉氏的人,保不齐是细作。”
皇帝的声音冷如冰霜。
“你明知朕留她性命已是格外开恩,而且你如此为她考虑,又怎知人家愿意离开紫禁城呢?”
“可孩子不能没有生母。”
葳蕤突然跪得笔直,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摇晃不止。
“皇上赐给臣妾后半生安稳,难道就不能容她母子一场?”
泪水滴落在青砖上,洇出深色痕迹。
“当年臣妾初入宫时,皇上说过,这宫里最难得是真心……”
“真心!世间没有两全法,她在宫中,永珹那孩子才会有所顾忌,不敢不对你好。这是朕替你安排的退路,也是保你后半生荣华的保命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