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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秋分笺（第2页）

次日清晨，知白方梳洗罢，忽闻画院外一阵喧哗。流苏气喘吁吁跑来：&0t;可了不得！文渊阁那边拿了人，说是兵部的书吏私通北狄，现下各宫各院都要严查呢！&0t;

知白手中玉簪一滞，想起昨日裴砚之在案上划的那个&0t;晋&0t;字。晋王母家正是北境守将，若与敌国暗通款曲思及此，她急步至多宝阁前，取下那卷尚未完成的《辋川图》，在&0t;华子冈&0t;一处山石背面，以针尖刺了几个几不可见的小孔——这是她与裴砚之约定的暗记，表示&0t;消息已收到&0t;。

正忙乱间，忽听门外一声咳嗽。回头见是画院掌院李大人，忙将画轴卷起。那李大人捋须笑道：&0t;沈待诏好早。太后方才传旨，说要先瞧瞧《月令七十二候图》的草样。&0t;

知白心中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显，只道：&0t;尚未装裱，恐污了太后凤目。&0t;李大人摆手：&0t;无妨，太后最是爱才，说沈待诏笔下的节气，比那钦天监的浑天仪还准三分呢！&0t;

只得取出画作，细细解说秋分三候的寓意。说到&0t;水始涸&0t;时，特意指出自己以枯笔皴擦表现河床龟裂之态。李大人连连颔，临行前忽压低声音：&0t;晋王府昨日来人，说要寻个善画人物的。老夫推荐了林待诏，你近日少往西华门那边走动。&0t;言罢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。

知白送走李大人，只觉后背已湿了一片。那西华门正是裴砚之当值之处，李大人此言，分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。她忙唤流苏取来前日制的&0t;桂露凝香&0t;，连饮三盏方定下心神。

午后授课，知白强打精神讲解茱萸的画法。正说到&0t;须以胭脂调藤黄，方显秋实之艳&0t;，忽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。定睛看时，却是只通体乌黑的御猫，项间金铃在阳光下灿灿生辉——这原是太后的爱宠&0t;乌云盖雪&0t;，平日里最是骄矜，今日却直扑她案前，&0t;喵呜&0t;一声，吐出一物。

众学生惊呼声中，知白拾起那物，竟是半枚鎏金铜符！她认得这是宫中传递密件时用的对符，必是裴砚之借御猫传信。忙以袖掩了，笑道：&0t;这馋猫，定是闻见咱们的栗子香了。&0t;顺势将铜符藏入香囊。

待到散学，知白急回内室，取出铜符细看。内侧以蝇头小楷镌着&0t;亥时三刻，老地方&0t;七字。她心头鹿撞，暗想：原说三日后相见，如今提前两日，必是出了变故。

是夜月明星稀，知白借口赏桂，独坐后园。将到亥时，忽闻墙外&0t;嗒&0t;的一声轻响。她取出间玉簪，在粉墙上轻叩三下。不多时，一道黑影翻墙而入，正是裴砚之。

他今日未着官服，只穿件玄色劲装，腰间却依然佩着那柄绣春刀。见礼后低声道：&0t;兵部侍郎张谦昨夜在诏狱自尽了，死前咬出晋王府长史。&0t;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薄绢，&0t;这是北境刚送来的布防图，需借你的画技改几处关隘位置。&0t;

知白就着月光细看，那图上标注的陇山防线竟有三处漏洞！她沉吟道：&0t;若在《辋川图》&039;孟城坳&039;处添段城墙，&039;木兰柴&039;外画条暗河，可遮掩过去。只是&0t;话未说完，忽听前院人声嘈杂。

裴砚之身形一闪，已隐在桂树阴影中。流苏匆匆跑来：&0t;先生，晋王府派人来，说要即刻取走前日订的那幅《九秋图》！&0t;

知白心头一凛——这《九秋图》她根本未曾绘过，分明是借口搜查。急中生智道：&0t;你去说，颜料尚未干透，请他们明日来取。&0t;待流苏离去，她转向裴砚之：&0t;此处不宜久留。&0t;

裴砚之却不动，只凝视着她：&0t;三日后我可能要去趟北境。&0t;月光下，他眉眼间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和，&0t;那玉哨收好了？&0t;

知白点头，忽觉喉头哽咽。想说什么，却只道出句：&0t;秋分后夜露寒重。&0t;裴砚之会意，自怀中取出个油纸包：&0t;樊楼的蟹酿橙，趁热吃。&0t;言罢纵身一跃，消失在夜色中。

知白回到内室，展开那油纸，里面除了蟹酿橙，还多了张字条：&0t;若闻边关战鼓，勿忧。《辋川图》完工日，即是我归期。&0t;她将字条凑近烛火，待其燃尽，灰烬竟聚成个小小的&0t;安&0t;字。

窗外秋风又起，吹落一庭桂子。知白取来《辋川图》卷轴，在&0t;斤竹岭&0t;畔添了株丹桂，树下画了个负手望月的背影。画毕题跋：&0t;秋分夜，月到天心处，人在客途中。&0t;一滴清泪无声落在题款上，晕开了半个&0t;白&0t;字。

秋露凝在画院青砖上时，晋王府的人踏碎了满庭寂静。为的内侍手持金漆令牌，孔雀翎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

&0t;沈待诏，王爷要的《九秋图》呢？&0t;

沈知白将画笔搁在青玉笔山上，翡翠镯子碰出清响。她今日穿的是雨过天青色素罗裙，间只簪了朵新摘的木樨，倒比那些满头珠翠的宫人更显清贵。

&0t;公公来得不巧。&0t;她示意流苏捧来檀木匣，&0t;昨夜调制的松烟墨未干，若此刻卷起，怕是要污了晋王殿下的眼。&0t;

内侍尖笑一声，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忽然掀开画匣。众人惊呼中，一幅《雪竹文禽图》跌落在地——这正是三年前沈知白为悼念亡师所作的旧作，画上斑竹沾了尘土，恰似离人泪痕。

沈知白瞳孔微缩。她看得分明，那内侍翻找画匣时，袖中滑出半截乌木柄，正是锦衣卫惯用的短刃形制。晋王府此番名为索画，实为搜查北境密报。

&0t;流苏，取澄心堂纸来。&0t;她忽然开口，惊得内侍动作一顿，&0t;既然王爷急着要，我便现场作画。&0t;

十二位学生闻讯赶来时，沈知白已调好一池宿墨。她执笔的手稳如执秤，狼毫点染处，九种秋花渐次绽放。当画到第六种时，笔锋忽转，在萱草叶脉间勾勒出细若蚊足的线条——正是北境传来的密语符号。

&0t;先生，石绿不够了。&0t;谢蕴捧着颜料碟的手在抖。

沈知白余光瞥见内侍正在翻检多宝阁，忽然将朱砂混入藤黄：&0t;秋海棠要用珊瑚色，去取我埋在桂树下的珐琅彩罐来。&0t;这是她们早约定的暗号，藏有密件的珐琅罐就埋在第三株金桂下。

崔瑶机灵，假作被裙裾绊倒，一匣螺子黛全洒在内侍脚边。趁着众人收拾的混乱，周家三姑娘闪身出殿，乌鹊灰的裙角掠过月洞门。

待《九秋图》完成时，日影已西斜。沈知白在画角钤印，忽然以护甲划过未干的印泥，在&0t;知白&0t;二字上添了道朱砂痕——这是示警的标记。

内侍盯着画上栩栩如生的雁来红，忽然道：&0t;咱家听闻沈待诏擅画水图，不知可否添些秋波？&0t;

画室骤然寂静。沈知白望着宣纸上将干未干的颜料，知道这是最后一道试探。她从容执起鼠须笔，蘸取花青与赭石调成的特殊灰调，在画底扫出粼粼波纹。

&0t;此为&039;镜湖秋波&039;。&0t;她将笔尖停在芦苇丛中，&0t;《林泉高致》有云，水纹当随节气而变。秋分后阴气渐盛，故用逆锋皴擦，显肃杀之气。&0t;

内侍眯眼细看，那些看似随意的笔触里，暗合着北斗七星的方位。他想起晋王叮嘱&0t;此女画中有谶语&0t;，终是不敢冒险，草草卷画离去。

待马蹄声彻底消失，沈知白忽然踉跄扶住画案。谢蕴这才现，她罗袜上渗着血痕——原是方才故意打翻茶盏时，碎瓷划破了脚踝。

&0t;先生为何不用麻沸散？&0t;崔瑶翻找药箱的手在抖。

沈知白苍白着脸摇头：&0t;嗅觉灵敏者能辨药味。&0t;她示意流苏取来装裱用的浆糊，&0t;将后殿那幅《早春图》覆在这血迹上。&0t;

夜色降临时，裴砚之翻窗而入，带来满身风露。他看见沈知白脚上缠着素绢，眼中闪过刀锋似的冷光：&0t;晋王府今日带走三幅画。&0t;

&0t;都是寻常课稿。&0t;沈知白从间拔下玉簪，轻轻一旋，簪头竟是个中空的机关，&0t;真正的密报在这里。&0t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