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汉延熹七年(公元164年),豫州颍川郡的荀氏祖宅内,一场春雨正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青瓦。
随着第三声婴啼,侍婢们抱着襁褓中的男婴穿过雕花木廊,廊下悬挂的《尚书》竹简风铃叮咚作响,惊飞了檐角筑巢的燕子。
时任济南国相的荀绲接过儿子,见其额宽鼻隆,双目微闭却隐含锋芒,忽然想起父亲荀淑晚年批注《春秋》时的喟叹:&0t;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&0t;
遂为其取名&0t;荀彧&0t;,字&0t;文若&0t;,既寄寓&0t;文采昭着&0t;之愿,亦暗合&0t;以文载道&0t;之志。
颍川荀氏的荣耀可追溯至西汉御史大夫荀彘,至东汉中期已成&0t;士族之冠&0t;。
荀彧的祖父荀淑,号&0t;神君&0t;,隐居朗陵时聚徒讲学,门下弟子达千人;叔父荀爽,十二岁通《春秋》,九十三日从白衣升至司空,创下东汉官场奇迹。
在这样的家族氛围中,荀彧三岁识千字,五岁能诵《诗经》,七岁时已能捧着祖父手批的《谷梁传》问:&0t;齐桓公有葵丘之会,为何孔子仍贬其&039;不知礼&039;?&0t;
叔父荀爽抚掌称奇,取来家藏的青铜编钟,以&0t;钟鸣鼎食&0t;之仪为他讲解&0t;礼崩乐坏&0t;的春秋大义。
永汉元年(189年),二十五岁的荀彧被举为孝廉,授守宫令,踏入洛阳朝堂。
此时的东汉王朝已病入膏肓:灵帝在西园卖官鬻爵,宦官蹇硕掌禁军,外戚何进与十常侍斗得血溅宫廷。
某日退朝,荀彧路过太学,见儒生们正为党锢之祸中遇害的李膺设祭,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:&0t;陈蕃李膺,虽死犹生!&0t;
他袖中紧攥的《公羊传》竹简硌得掌心生疼—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,士大夫的脊梁不是朝堂上的朱紫华服,而是&0t;宁为玉碎&0t;的理想主义。
中平六年(189年),董卓废少帝立献帝,荀彧敏锐察觉洛阳即将沦为炼狱。
他连夜劝说父亲荀绲:&0t;颍川乃四战之地,董卓豺狼,天下必乱,宜早迁宗族以避兵灾。&0t;
当族人犹豫是否舍弃百年祖业时,荀彧捧出祖父荀淑的遗像:&0t;昔祖父避党锢之祸,隐居朗陵而育八龙;今若恋栈,恐成乱世鱼肉!&0t;
最终,他率宗族千余人西迁冀州,身后的颍川郡,果然在次年沦为吕布与曹操混战的焦土。
在冀州邺城,袁绍以&0t;四世三公&0t;之尊礼遇荀彧,每日宴饮必请其上座。
但荀彧很快现,袁绍幕府中&0t;清谈误国&0t;之风盛行:沮授&0t;迎天子&0t;之策被郭图以&0t;挟制论&0t;否决,田丰&0t;稳扎稳打&0t;之议遭袁绍轻慢。
某个雪夜,他与郭嘉对坐煮酒,望着帐外醉卧的士兵叹道:&0t;袁本初好比温室兰花,看似高贵,却经不得风雨。能在乱世中重建秩序者,必是能破局之人。&0t;
初平二年(191年),荀彧在东郡大营见到曹操时,后者正挥剑演练《孟德新书》中的战阵。
这位&0t;赘阉遗丑&0t;出身的军阀,甲胄上还沾着征讨黑山军的血渍,却在见到荀彧的瞬间收剑入鞘,长揖及地:&0t;久闻文若之名,如雷贯耳,今日得见,真天助我也!&0t;
荀彧抬眼望去,见曹操目如朗星,腰间玉珏与自己的祖父遗物竟出自同一玉工——这或许是命运的隐喻:士族与军阀,即将开启一段互为表里的政治同盟。
两人相谈三日三夜,从《孙子兵法》的&0t;诡道十二法&0t;,到汉末弊政的根源。
当曹操问及&0t;袁绍四世三公,为何文若舍之投我&0t;时,荀彧叩答道:&0t;袁公徒效周公下士,却不知周公能吐哺握,因能尽释前嫌、唯才是举。明公虽起微末,却有&039;奉天子、行屯田、抑豪强&039;三策,此乃王霸之基也。&0t;
这番话,既是对曹操的认可,更是对士族理想的下注——他要以军阀之刀,刻下士族的政治蓝图。
兴平元年(194年),曹操征徐州,留荀彧守兖州。
谁也没想到,陈宫竟联合张邈反叛,迎吕布入兖州,瞬间九十余城皆叛,唯有鄄城、范县、东阿三城孤悬。
此时荀彧手中仅有数千老弱残兵,却在接到战报的第一刻,命人将州府的金银细软尽数搬上城头,对军民大呼:&0t;有能守城者,尽赏!&0t;